吃罢午饭,我们驱车去下一个目的地——锄月山庄。
锄月山庄是清末江西布政使代理巡抚周浩的故居。周浩(1835-1911),字瀚如,号晴江,派名永培,晚年自号退叟,是晚清历史上宣城籍重要人物。他以文生办理团练起家,参加灭太平天国和灭捻战争,他的母亲、兄嫂、妻子都在与太平天国的战斗中战死或虐杀,迫使他投笔从戎,后来官居从二品布政使,并代理江西巡抚。他的军旅生涯从安徽直到广东嘉应州;他的宦迹从江西到直隶、新疆等地,最后离封疆大吏只有一步之遥。
锄月山庄是周浩晚年退居乡所最后的栖居地,苦心经营的地方,历经百年的风雨飘摇,如今只剩残垣断瓦,物是人非。我们这些外姓后人怀着各种心情来此寻觅、凭吊,我们可能会对一方残壁、一堆瓦砾、一口淹井发出悠悠思古之情,但历史的吊诡无常,不禁发出无限感慨。
锄月山庄建于水阁凉亭村,位于谢家山南一里许,今属宣州区新田镇赵村行政村。
同行的桂老师出生在这里,并在这里度过了青少年时代,他的家族是在100多年前长毛之乱后的,移民到此的桐城人,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因某种原因,家道中落。祖上凭借识书达理,一直给周氏家族做“庄头”(类似于今天的职业经理人,帮助其家族打理乡下的产业),颇得周家上下信任。岁月难料世事沧桑,周家后人如今已经散居各地,破败的锄月山庄只是一个地理名词,留下的只是一片破瓦残壁零落在簇新的楼宇间或田沟旁,我们无法看到其昔日的恢弘。我们只能从一些老人的口碑中慢慢拾起零碎的记忆,感受一个家族或者说一个民族的兴衰。好在,周家当年的慧眼识珠,收留了桂老师的先人,让桂老师有机会在100年后的今天凭一己之力,从浩瀚的文史资料中发掘整理,并做了大量的乡野调查,写出了近3万字的《晚清宣城人物志之周浩小传》,弥补了宣城乡土文史的空白。(本文中所有关于锄月山庄及周浩生平均来自桂老师的专著,特此鸣谢)。
宋代以降,这里旧地名为长安乡。凉亭村背靠千堆山,西望横山、新田山,南极柏枧山,东达黄渡镇,发源于华阳山的鲁墨溪从村前潺潺流过,长达30里的水利灌溉工程长安坝滋润着一片绿意盎然的稻田,一株千年朴树(毁于80年代)矗立在村东。
![]() 水阁(已毁)为此地古建,始建年代失考。水阁主体位于长安坝河之上,三面环水,可供来往行人歇脚之用,具有典型江南水乡特征。过水阁,经一览亭,有半圆形泮池,泮池对面一片粉墙黛瓦,这就是周氏祠堂。池水清漾幽深,上有吊桥一座,祠堂东侧面,“锄月山庄”四个大字的倒影在水中微澜。
![]() ![]() 这条沟就是当年拱卫锄月山庄的壕沟,外人进庄,必须禀报,方能放下吊桥,让人进出。平时周边都有家丁守护。如今沟内蒲草丛生,早已不见“锄月山庄”四个大字。
周氏祠堂是一个典型的蟹形建筑。在皖南,船形、牛形建筑并不为奇,但蟹形建筑非常少见。查阅文献史籍,才知蟹形村原为江西吉水旧俗,在今天的江西安福洋溪镇,目前仍然有保存完好的蟹形村。宣城周氏先祖曾经在吉水生存繁衍很多年,周浩又在吉南赣宁主政多年,其思想受到江西建筑风格影响,已经不足为奇。
![]() 这是东花园的水池,今天还在发挥用处,供人洗刷休憩。
![]() 周家祠堂前有小村落二,一左一右,敞若门户,这就是蟹螯;泮池前又有水井两眼,为蟹眼。
![]() 这就是传说中的蟹眼(一口掩映在杂草中的废井)
蟹身前出,还有钓鱼台一座。祠堂建筑面积并不算大,共三进,左右各有东西花园,祠堂中进书有楹联一幅:继祖宗一脉相承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路唯读唯耕。
![]() 如今,我们看不到传统农耕之家的房屋全貌,只能从断垣残壁发出一丝感叹。
![]() 这个厨房一角,可以看出当年,多少长工佃户在此歇脚驻足,维系其乡下产业。
![]() 眼前的这块逍遥馆是我们在锄月山庄唯一能寻觅到一块带有文字的东西。今天却成了小村超市的招牌。1906年夏,结束了宦海沉浮的周浩买舟长江,黯然东下。这一年他74岁,距离他离开宣城已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匾牌上写有宣统二年(1910年),落款退叟——足以言志。其实,这是周浩招待宾客吸大烟的地方。
民国元年(1911),周浩在水阁凉亭村去世,享寿78岁,归葬燕子地。一个时代结束,一个时代开始。
![]() 我为什么要拍下这可梧桐树。这种作为城市景观的树木引进中国时间并不多长,而在中国乡村腹地更是少见。这就要归功于周浩晚年回乡以后,响应当时的政府号召,将小东乡(今天新田、黄渡一带)上下20多里的荒地全部买下,率先创办勒江南农林试验场(小东乡农林试验场),并让其子周鹤皋主持场务。引进大量经济作物,福泽乡里。其影响力一直到今天,今天的新田镇工业产值、旅游产值在整个宣城并没有什么优势,但其经济作物的推广与成功,确实是其他乡镇无法比肩的。
而这棵已有百年的法国梧桐伫立在这里有点突兀,但它却在向我们后人诉说着一个百年前这里曾走出一位官员,他及他的家族曾在这块土地上为保卫自己的家园曾付出血和泪,甚至生命。但他本人却没想到在他死后的半个多世纪,他的坟茔却遭到刨掘,暴尸荒野,他的命运跟他的死对头张之洞却是殊途同归,令人唏嘘不已。
笔者后记:与推车老汉、海峰兄弟同行,不亦乐乎。也非常感谢宣城文史界的朋友热情款待。锄月山庄参观完,天色已晚,会长一致要求晚上一聚,不亦快哉。 时隔一个礼拜,总算完成海峰兄弟布置的作业。还有许多遗憾留待下次补缺。 在与宣城朋友们的推杯换盏间,我们谈笑甚欢。最后用金庸老先生《神雕侠侣》的一句话结束这次快乐的旅行: “今番良唔,豪兴不减,他日江湖相逢,再当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